喜歡電影的人,一定對杜可風這個名字不陌生。
他是王家衛電影的靈魂,也是張藝謀、陳凱歌的重量級拍檔,被他鏡頭掃過的面孔,都成了華語影壇響當當的巨星。
這個被看作傳奇的攝影大師,70歲的畫風卻是——
買腳踏車上電視的「邋遢」市民:
被人經常在酒館偶遇的醉老頭:
以及粵語國語流利切換的「鬼佬」。
他是馳騁影壇的亞洲第一攝影師,也是自在如風的浪漫奇人。
「當你喜歡王家衛的時候,也許只是喜歡杜可風」
飄忽不定的鏡頭,熾熱濃烈的色彩,迷離的光影……
這種獨一無二的「王家衛式」電影氛圍,都出自杜可風之手。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被視作天才的美學大師,事實上是個半路出家的混子。
31歲前,他樂于當個閑散攝影助理,特長是擺爛,愛好是泡吧。
偶然間,杜可風在酒吧認識了楊德昌,倆人聊得投緣,一來二去,就成了知心好友。
這場相識,改變了杜可風的人生軌跡。
楊德昌看到了杜可風的攝影天賦,知道他天生就是這塊料。
所以,當楊德昌的第一部長片《海灘的一天》開拍時,他力排眾議,堅持讓只當過攝影助理的杜可風掌鏡。
即使在這之前,他只參與過一部小型紀錄片的拍攝。
稀里糊涂扛起攝影機的他,也沒辜負楊德昌的期望,「一不小心」就拿了個亞太最佳攝影。
看到跳躍的光線轉化為一幀幀影像,杜可風興奮又激動,意識到自己有天分傍身,決定在這行發展下去。
真正讓他揚名電影界的,是王家衛。
1990年,在張叔平的牽線下,王家衛找到杜可風合作了《阿飛正傳》。
為了拍出60年代的感覺,杜可風采用了獨特的懷舊灰綠調,用鏡頭語言放大了人與人之間的疏離與孤獨。
開創性的風格,讓他一舉拿下金像獎最佳攝影,一夜成名。
自此之后,王家衛的每部電影,都由杜可風來掌鏡。
「電影是精妙的藝術,尤其需要極致的配合。」
墨鏡王作為世上最離譜的甲方,也只有杜可風兜得住他。
王家衛拍電影有個特點,一沒劇本二沒計劃,總愛靠直覺。
籌備《重慶森林》,王家衛給杜可風放了《California Dreaming》,告訴他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杜可風便刻意降低幀數,讓時間「變慢」,角色的情緒更濃。
《花樣年華》里,他又深入逼仄的巷道,在路燈的投射下,畫面變得昏黃還有點「臟臟的」,將那種無法言說的壓抑和曖昧傳遞得恰到好處。
拍《墮落天使》時,有場戲因膠卷曝光不足,看起來像被「洗衣機攪過」一樣,杜可風索性將它改成了黑白。
沒成想,王家衛因此得到靈感,將《春光乍泄》里的黑白畫面延長至20分鐘。
兩個即興大師能瘋到一起,也互相成就。
1994年金像獎,4部最佳攝影入圍影片,3部都來自杜可風。
相愛相殺了14年,外界都以為兩人會一直合作,結果他們在2004年拍完《愛神》后就再無交集。
提到他們的分道揚鑣,杜可風玩笑道:他用不起我啦。
但真實原因,或是兩個自由隨性的靈魂,想分開探索更為廣闊的天地。
「18歲前,我的名字叫Christopher Doyle」
出生在海邊的杜可風,自小就有個冒險夢,剛成年,他就加入挪威船隊做起了水手。
四處漂的這些年,他在印度挖過油井,在以色列放過牛……隨性自在又無拘無束。
來到香港后,他迷上了這片土地的霓虹燈,前衛又溫暖,他決定留下來。
中文老師看透他熱愛自由的本性,為他取名「可風」,意為君子如風。
居住在香港40多年,別人叫他「鬼佬」,他不以為意,反將香港稱為家,自詡是得了皮膚病的中國人。
他用鏡頭寫下對香港的情書,說如果拿了奧斯卡,領獎時一定會講中文。
杜可風對這座城市充滿了愛意,就連他的最愛,也繞不開香港的兩位演員——張國榮和張曼玉。
張國榮與杜可風與合作了8部電影,他們之間有著無可替代的情感鏈接。
拍《風月》時,因為陳凱歌過于嚴謹,哥哥難免懷疑自己,常常問杜可風:「你覺得我怎麼樣?」
杜可風說:「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我愛你,我覺得一切都很美滿。」
對他來說,張國榮是最美最勇敢的繆斯,也是不能被忘記的朋友。
他鼓勵張國榮在熒幕上盡情創作,杜可風會負責將其毫無保留地分享給觀眾。
每每提到張國榮,他都會熱淚盈眶:「你看,他永遠在。」
說起張曼玉,他的愛也掩飾不住,笑稱全世界都知道我愛了她20多年!
而他保存愛意最好的方式,就是將它轉化成光影,永遠定格在熒幕里。
他愛著鏡頭下的所有人,尤其是女人。
他跟著王菲搖搖晃晃,王菲嗔怪他:你怎麼暗戀這麼多人?
《風月》里的周迅,有著道不盡的風情,一滴淚勝過千言萬語。
春夏在他手下,有著少女的敏感稚嫩和獨一份的倔強。
他毫不掩飾對女人的尊重和迷戀,直言道:女人是海,女人是電影,女人是一切。
「別學我喝太多酒」
同樣在杜可風生命里占據重要地位的,還有酒。
他稱酒精是他的「營養劑」:葡萄酒是維他命,啤酒是蛋白質,威士忌更恨不得永不離手。
無論什麼場合,他經常臉喝得紅彤彤出現,還伴隨著一身酒氣。
喝酒誤事,在杜可風這也不例外。
拍《風月》時,他連便當盒都要用來裝威士忌,陳凱歌都拿他無計可施;
《東邪西毒》最后一場戲,他醉到忘記拍全景,王家衛也只能隨他去。
但他好似武俠小說中的醉仙,總有辦法讓酒精與創作互相成就。
他的鏡頭有一份「醉醺醺」的瘋癲,也有一股獨屬于他的率性。
這幾年他搬到上海,又創下了新的都市酒鬼傳說,據說只要在永康路擺上一杯酒,就能誘捕一個杜可風。
路人鏡頭里,他總是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白髮,笑得搞怪又愜意。
昔日的采訪中,杜可風說隨著年紀上去,將會迎來更加精彩、完整的自己。
這幾年,他迎來了真正的創作高峰。
70歲的年紀,還親自扛著攝像機東奔西跑,而他自編自導的新電影《免疫缺陷》,預計今年就會上映。
談及香港電影的未來,也毫不「謙虛」地說:I think it‘s me!
面對歲月的流逝,他展現出徹頭徹尾的酒鬼屬性,豁達又自在。
他提醒年輕人別學他喝太多酒,也向他們傳達純粹的人生哲學:
「年輕的好處就在于,你對這個世界會有無數的問題。而年老后,你會發現,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但這就是人生。」
杜可風的人生,正如他對自己名字的詮釋:
「可風」是一個理想,一個目標。
如果有天我們都能「可風」的話,那我們都會超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