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丈夫背叛婚姻后,盛佩玉沒有大吵大鬧,反而支持他們領證
都說年輕的時候不能遇見太驚艷的感情,否則過了剎那芳華,往后余生就僅剩下遺恨。
盛佩玉與詩人邵洵美的結合便是如此。
只不過別人的遺憾是愛而不得,他們的悵恨卻是蘭因絮果。
在晚清第一首富盛宣懷家族中,有位公認的美人。她精致的眉眼、白皙的皮膚、溫婉的鵝蛋臉還有動人的笑容,放眼滬上名門都氣度難尋。她正是盛宣懷的孫女盛佩玉。
盛佩玉的名字不曾灼灼其華地在歷史上閃爍,但她本人卻像自己的名字一樣,低調內斂中透著奢華大氣,謙和溫存中盡顯大家風范。
盛佩玉出生的時候,盛氏家族已是名門望族。但是因為母親并非父親盛昌頤的正妻,盛佩玉出生后一直不被家族承認。
直到四歲那年父親過世,盛家才以守孝之由將其和母親召回。但在這個巔峰時期加入家族的母女倆并未享受到外人認為的榮華富貴。
事實上,待到三年孝期一滿,盛佩玉的母親和父親的其他姨太太一樣,就被迫搬離了盛家。
盛佩玉因為很受大夫人喜愛,被留下撫養。盡管盛佩玉至此得以以盛宣懷孫女的身份出現在世人的面前,但她還是深感落寞,因為生命中最親近的父親和母親都已經離她而去了。
也許是小小年紀就經歷了世態炎涼、骨肉分離之苦,盛佩玉在家族的一眾孩子之中顯得低調早熟,謙遜沉穩。
這樣的性格,完全適應豪門深苑的生活法則,也讓她獲得了一眾長輩的歡心。大夫人沈氏喜愛盛佩玉,對她視如己出,不管做什麼都把她帶在身邊。
沈氏是大戶人家的閨秀,氣度端莊。在她的調教與熏陶下,盛佩玉出落得知書達理,秀外慧中,少女時代已經美名遠播,得到了許多青年才俊的愛慕,表弟邵洵美便是其中之一。
邵洵美是清末政治家邵友濂之孫,也是後來與徐志摩齊名的新月派詩人。他本名邵云龍,為向表姐表達愛慕,他根據《詩經》中「佩玉鏘鏘,洵美且都」的句子,將名字改成了邵洵美。
邵洵美第一次見到盛佩玉,是在盛宣懷的葬禮上。那年盛佩玉11歲,面對祖父的驟然離世,想到家族里這個真正疼惜她,與她有血緣之親的長者不在了,盛佩玉悲從中來,泫然欲泣。
這副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模樣,全部映入了邵洵美的眼中。人群中的驚鴻一瞥,讓他再難忘卻這個小表姐的絕美容顏,年少的慕艾在他心中陡生。
此后邵洵美一直對盛佩玉念念不忘。1923年,他本該去英國留學,卻央求母親先替自己去盛家向當年那個小表姐提親。
登門的時候,他帶上了10歲那年[偷.拍]她的許多相片,帶上了自己為她而作的動人情詩。
盛佩玉低頭莞爾,不由得想起與他初見的那個微風穿花的明媚午后。她驚愕于邵洵美的大膽張揚,卻不自覺被這份珍藏經年的浪漫俘獲。
一個家族兩姓聯姻,親上加親,本是喜事一樁,盛夫人卻深謀遠慮。邵洵美是世家子弟,平日里喜歡社交作詩,年紀輕輕已有風流的前兆。縱是自家外甥,盛夫人卻也有自己的考量,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顧慮。
而此時的盛佩玉年僅18歲,情竇初開,正值憧憬愛情的年紀。她握著母親的手說:「只要他愛我,一切顧慮都是有辦法解決的。」在盛佩玉的堅持下,他們的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對于母親的顧慮,盛佩玉給出的解決方案是約法三章。在邵洵美出國前夕,她與之約定:「你不可另有女人,不可吸煙,不可賭錢!」
這三點既是囑咐,又是考驗,而在熱戀中的邵洵美看來,因為在乎,才有約束。他一頭鉆進「愛的枷鎖」,甘之如飴。
盛佩玉亦是聰慧女子,懂得感情里「剛柔并濟」的道理。臨別前夕,她用一雙巧手為邵洵美織了一件毛絨馬甲。此去相隔萬里,她希望這件貼身的衣物,能讓愛人隨時隨地感受自己的溫存和愛意。
邵洵美收到衣服,果然喜出望外,當即揮毫寫下了一首《白絨線馬甲》,發表在《申報》上。
「你是我終生的寵幸,是我唯一的長伴。」綿綿情意,盡數揮灑,邵洵美恨不得將這份感情昭告天下。
遠渡重洋,邵洵美牢記與小表姐之間的約法三章。每到一處,他都會選購精美的明信片,并附上自己所作之詩,寄到盛佩玉的手中。這份飄洋過海的思念,讓盛佩玉倍感溫暖。
1927年,在曠日持久的相思之苦中,邵洵美終于盼到了歸國,這段別離的插曲,也讓他們的愛意更濃。
同年,他們在上海的卡爾登飯店舉行了婚禮,盛況空前。他們的結婚照還登上了《上海畫報》的封面,才子佳人,郎才女貌,這場勢均力敵的豪門聯姻,一時成為上海灘的時髦話題。
新婚的生活自是蜜里調油,恩愛無比。更為人稱頌的,是盛佩玉作為一個新任主母的當家風范。
她雖然是出身名門的大小姐,但是身上全然沒有看戲、打牌、抽大煙的貴族惡習,而是勤勤懇懇操持打理著家中事務,并且竭力幫助丈夫完成事業。
歸國之初,邵洵美立志創業,而不靠祖上余蔭度日。所以他把心力全部放到了讀書寫詩,編纂雜志與創辦書店的忙碌中。
邵洵美在民國向來有「孟嘗君」的美譽,他喜好與文學界的名人結交,為人豪爽,待人接物慷慨仗義,做投資向來也不計成本,以致事業經營常常入不敷出。
盛佩玉不僅對此毫無怨言,為了支持丈夫的事業,她還帶著一家人搬出洋房,住進了逼仄的出租屋里,只為節省開支。
邵洵美對愛妻心有愧意,盛佩玉卻毫不在意。她認為一個男人想要有所成就,在事業上試錯在所難免。
邵洵美經營的出版社後來遇到瓶頸,也是盛佩玉出自己當年的陪嫁默默支援。不僅如此,她還主動學習如何幫助丈夫打理公司,經營事務。
正是有這樣一位賢內助,邵洵美才得以在事業上屢敗屢戰,一心造他的浪漫詩人夢。就連魯迅也忍不住揶揄:「邵公子有富岳家,有闊太太,用陪嫁錢作文學資本!」
娶妻如此,夫復何求。可是別忘了,邵洵美是詩人,詩人是最愛美,也最不能忍受審美疲乏的一類人。得不到永遠在騷動,男人有了清純的白玫瑰,往往又向往熱烈的紅玫瑰。
邵洵美後來結識的紅玫瑰,是個叫做項美麗的美國作家。
與溫婉柔順的盛佩玉不同,項美麗是個潑辣大膽、風情撩人的明艷女子。事業上的合作讓他與邵洵美的關系日漸親密。面對這個浪漫英俊,又博學風趣的男人,項美麗不自覺地為之傾倒,邵洵美骨子里又是個博愛詩人,愛這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和人。
于是,兩個人的相遇變成了一顆火種與另一顆火種的碰撞,很快迸發出了燎原之勢。
他們在雜志社里打得火熱,後來在外面公然同居,成為滬上名流圈里人所共知的秘聞,只有盛佩玉還被蒙在鼓里。
她知道丈夫素愛結交朋友,只當項美麗也是同道中人的一個。不僅如此,她還同情項美麗這樣一個女人離家萬里,獨在異國打拼,于是常請她到家里做客,年紀相仿的兩人結成知己,孩子們也喜歡這個金發碧眼、熱情有趣的阿姨。
為了項美麗工作的便利,盛佩玉還熱情地為她在自家附近租了一間房子,還幫忙請來保姆照顧她的一日三餐。
此時她還不知,眼前這個活潑討喜的洋人,早已在背地里和自己的丈夫勾搭成奸。這個秘密後來被年終歲末的一次偶然揭穿。
年關將至,盛佩玉同情項美麗身在異國,未能與家人團聚,于是特意買了禮物登門,邀請她來家做客。結果人還沒見到,盛佩玉卻在她在樓下看到了丈夫的車子。
她心中一沉,努力說服自己是個誤會,直到推門而入,看看到最信任和丈夫與要好的朋友,此時此刻正在親昵地共臥煙塌,吞云吐霧。
此時此刻,她想起了自己曾經與他那荒誕可笑的約法三章。
盛佩玉感到心口隱隱有種讓她窒息的疼,但是骨子里作為大家閨秀的風度卻不允許她發作。當朦朧的一雙淚眼迎上邵洵美慌亂的眼神時,她不愿多說一句話,狼狽地奪門而出。
大家族出身的她深諳「家丑不可外揚」之道,可是如今這樁滬上丑聞卻已經鬧得人盡皆知。
她腦子有一瞬間閃過了失婚,姐妹們紛紛趕來勸慰。她們都是豪門聯姻的過來人,嫁的是清一色的紈绔子弟,他們中的大多數聲色犬馬,妻妾成群,比起邵洵美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眾人都勸盛佩玉心平氣和,男人本色,看開了也就過去了。況且如今時局動蕩,幾個子女又尚且年幼,貿然失婚對誰都沒有好處。
一半是出于家教門庭的耳濡目染,一半是世俗眼中的道德審判,讓盛佩玉這個骨子里本就溫良順遂的女子選擇了妥協。
豪門望族中,一夫多妻是貴公子們的常態,想當年母親就是父親的妾室,盛佩玉也告訴自己要釋懷。她忍住心中的醋意,決定拿出一個當家主母的氣度。
她不僅沒有勒令項美麗停止與丈夫往來,還送給她一個金鐲子,建議兩人領證,以示對她作為丈夫妾室的承認。
這是盛佩玉的大度容忍,也是一種居高臨下,亮明地位的威懾。可惜項美麗是個外國人,不懂其中的門道,反而為之后能跟邵洵美明目張膽相愛而感到歡喜。
這種「三人行」的生活最初的確讓盛佩玉心存芥蒂,但在見證了她如何一次次幫助丈夫急轉直下的印刷事業起死回生后,她也感到了這個女子的非凡魅力。三個人的相處倒也變得融洽。
不過盛佩玉雖是宜室宜家的賢良女子,賢良到能夠接受自己不是丈夫的唯一,追求自由平等的西方人的項美麗卻做不到這一點。
在撰寫《宋氏三姐妹》這部作品期間,項美麗常年在外奔波。吹習慣了這自由的風,她一度說服邵洵美從那樁舊式婚姻的束縛中走出來,與自己遠走天涯。沒想到邵洵美十分明確地拒絕了她。
他雖然接受過西式教化,骨子里卻是重視家庭的傳統男人。或許他在感情上有多情善感,心猿意馬的軟肋,但是守護家人卻是他的底線,誰也不容觸碰。
這讓項美麗失望至極。她不愿用自由為愛情獻祭一生。于是在那不久后,她就與邵洵美揮手作別,退出了這段曾經讓世人匪夷所思的三角關系。
兜兜轉轉,邵洵美又回到了盛佩玉的身邊。但是萬花叢中過,他并不因此改變自己的風流本色。
大抵是前車之鑒讓他篤信盛佩玉足夠愛他,愛這個家,邵洵美非但沒有浪子回頭,還在感情上走到了又一個分岔路口。
這一次,他出軌的是一個叫做陳茵眉的年輕女傭。如果說此前她還能用「事業為重」的借口說服自己接納丈夫在事業上的幫手項美麗,那麼這一次,她覺得自己無論是作為妻子,還是作為女主人的尊嚴都受到了強烈的冒犯。
自尊被揉碎一地,盛佩玉頭也不回就帶著孩子去了離家千里的南京。邵洵美縱然只是偷腥,感情取向上還傾向于深愛多年的妻子,但是事已至此,他不能再放下生下孩子的陳茵眉不管不顧。
也是這個決定,他後來讓陳茵眉跟著自己受了半輩子的苦。
隨著戰火的硝煙散去,邵盛兩家繁華落盡,盛佩玉只能在南京過一種自食其力,獨自撫養兒女的艱難生活。而邵洵美更是在時代的動蕩中被誣陷入獄,歸來時已是物是人非,潦倒異常。
身無長物的他試圖做點翻譯的工作養家,可是薪資卻微薄到不足以糊口。盛佩玉聽說他的這些消息,終究是不忍看他落寞至此,每月寄去30元錢,這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盛佩玉後來最后一次見到邵洵美,是在上海的一輛公共汽車上。彼時的邵洵美在她眼里,全然沒了當年那個滬上貴公子的光彩。佝僂的身形,襤褸的衣衫,還有那頭打結的頭髮,無處不訴說著他如今的窘境。
時隔多年再見盛佩玉,邵洵美流下了懺悔的淚水,盛佩玉也紅了眼眶。哪怕多年的夫妻已盡,他終究也是與自己有著幾十年情意的親人。
盛佩玉猜他一定好久沒吃飽飯了,又從包里拿了兩個肉包子給他,只見邵洵美狼吞虎咽,還沒咂摸出滋味就吞了下去,那副神態讓盛佩玉終生難以忘懷。
1968年的一個夜晚,受盡磨難的邵洵美在無望的生活中,選擇吞鴉片與這個世界作別。
陳茵眉回家看到已經僵直的丈夫,又驚又悲,六神無主。舉目無親之際,她第一時間聯系了盛佩玉。
盛佩玉連夜從南京坐火車趕來料理丈夫的后事。看到他走的時候,一身破衣爛衫,腳上沒有一雙鞋子,盛佩玉流下了眼淚。
她花兩元錢給他買了一雙布鞋,希望到了泉下,他能有最后的體面。
安葬那天,這位昔日的「民國孟嘗君」,身后甚至沒有幾個朋友過來送他,盛佩玉給他燒著紙錢,不禁想起祖父盛宣懷葬禮上的那個午后,想起那個粉雕玉琢,低聲靦腆喊著自己小表姐的少年……
END.
在閱讀中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更多名人軼事,文學解讀,歡迎關注我的賬號~